我很庆幸自己,在青少年时代遇见了古朴典雅的石花老街。我至今记得,小时候每年的春节前后,石花街“狗腿弯”一带那此起彼伏的叫卖声,以及街市里熙熙攘攘、人头攒动的热闹场景。
石花街,古称石溪,最迟在明代已经形成商业集镇……清咸丰以前,镇内尚建有“石溪岩城”,分建东、南、西、北诸门楼,嵌有名人题字。东门楼曰“东屏巩固”,南门楼曰“与薤永峙”,西门楼曰“控制巴蜀”,北门楼曰“北门锁钥”。后被洪水冲毁,民国中期由驻军修复为土城,增修护城壕(详见《石花镇志》第29页)。今天的石花街早已经不见了城池的蛛丝马迹,甚至古街古韵也已经荡然无存,但街市的大致格局一如从前。
石花街以“狗腿弯”为界,往东为东门街,往西是西河街,往南为苍苔街,往北可达老白路。当年的三条老街,都是清一色灰墙黛瓦的明清古建筑,街道两旁房屋的檐头和瓦路间,那朵朵瓦松在细雨里显得娇嫩可人。微风中,那低矮的梧桐树在风火墙旁轻轻摇曳的身姿,为凝固的古建筑平添了些许灵气。
东门街大致上呈东西走向,是石花街的主要街道。在东门街中段有一口古井,名曰“龙王井”。这口养育了几代石花人的古井,至今清澈照人。它的斜对面就是石花区供销合作社的机关所在地,最风光的时候,整个石花街的商铺大都是石花区社的门市部。
这是一栋坐北朝南、平面呈“目”字形的三进砖木结构院落。资料记载,早年这里曾经是石花街有名的毕艺圃宅院。
在我得记忆里,区社大门东侧是早年的“艾永德药铺”老字号,它在清代中末期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初,都是石花街赫赫有名的药铺。“公私合营”之后这里就成了石花区社的医药店。医药师王大方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,小时候少有的几次疾病都是老先生给医治的。当年他和家父关系甚好,我经常在区社和药铺里见到他。我至今记得他那白净的国字型脸庞,以及梳着大背头,身穿灰黑色中山装的形象。药店东侧是区社照相馆,王维新是当年石花街方园有名的摄影师,我儿时仅有的几张照片就是老先生拍照的。由照相馆再往东便是区社所属的“九间门市部”。
石花镇东风小学和石花电影院就在这一带。当年,东风小学突出的文艺成就曾名噪全省。今天的石花电影院早已改换了门庭,但当年一票难求的景象至今历历在目。九间门市部对面是大南门,由此可直接走到浦河(即石花河)河滩,河对面就是原军力大队所在地。大约在1970年石花大桥建成之前,这里有一座木桥方便两岸群众来往。由九间门市部往东不远,就是石花大桥北端,往北直达老白路,西可达十堰、东可到谷城。向南过石花大桥可达南河镇的九里坪,经过紫金镇可达保康县及西南地区。
区社大门西侧紧挨着一条窄而狭长的巷道,由此可以到达区社后门和石花镇中的操场。小时候的很多个晚上,我和我哥没少走过这条巷道到操场看露天电影,当年修建襄渝铁路的驻军,每月都会在这里放映几场电影,能够省下一两毛钱的电影票钱,也让许多百姓心驰神往。巷道入口的西侧是区社副食品门市部,往西紧接着的是石花印刷厂、皮鞋厂,然后是新华书店。
书店西侧是石花镇中、也就是抚州馆的前门,这里曾经是红三军召开前敌委员会会议旧址,贺龙、邓中夏(时任红三军政委)、柳直荀(时任红三军政治部主任)、孙德清(时任红三军参谋长)等参加了会议。(参见《筑阳烽火》第37页)紧挨着大约是日杂门市部等等。
小南门在石花镇中斜对面,由此向南走到河岸,上达六零桥头,下通大南门至石花大桥。石花镇中是我的母校,初中两年在这里度过,舒传文老师是我的班主任,他的语文教学风格,尤其是蒲松龄《狼》“身已半入,止露尻尾”的精彩讲解让我至今难忘。
石花街的百货大楼在这条街的最西端,那别致的收银方式同样让人留恋:当年偌大的营业场地,除了靠墙的立式货架上摆满的各样商品,顶上还布置的一周手绘广告,那些都是供销社职工巩铁牛的作品。货架前面紧挨着的卧式柜台,柜台里面摆放各式畅销商品供城乡顾客随时选购。跟现在的超市的营销风格截然不同的是,营业员与顾客之间隔着一道鸿沟,顾客需要的每一件商品都必须有营业员亲手交给顾客。
营业大厅的一角设置一个总收银台,由此呈放射状向外牵出多根铁丝,每根铁丝上挂着一个黑色铁夹,柜台上的营业员把收到的钱夹在铁夹上抛向总收银台,收银员再把收据和找零夹好发送到各个营业员处。热闹的时候,当你在百货大楼购物时,耳旁的“嗖嗖”声不绝于耳。这座至今健在的三层大楼在当年可是鹤立鸡群的,今天也已风光不再了。它的斜对面就是石花东门街的国营理发社,我记得大约有三间房的大堂里,摆放着老式大转椅,简易的木制脸盆架,还有皮质的磨刀布,生意很好。里面的师傅们似乎个个高手,理发、修面、吹发定型,顾客出来整个旧貌新颜。
这一带就是石花街有名的“狗腿弯”,一年四季,几个小摊儿前那悠扬的“老鼠药、甜酒麯子”吆喝声,至今还在我的脑海里回荡。往南的六O桥头回民饭店内的景象,在我脑海里时隐时现,旁边的小杂货店靠门口的木架玻璃货架上,经常摆放几个装零食的玻璃罐,里面有麻雀蛋、桔子瓣糖、料花糖等等。最吸引我们的就是酸梅子,5分钱能买一大捧,虽然不记得当时吃梅子的味道,但那种童年时期的满足总也忘不掉。
回民饭店南侧可到东河街,这里曾有几家废品收购店,刘洪吉(音)老先生给我留下深刻印象。由饭店过六0桥经苍苔街就可达石花卫生院及谷二中,一路向西南可到达五家洲村或五山镇。由“狗腿弯”往西经过西河街可达石花粮管所老址。往北不远就是石花酒厂老厂址,再往前与老白路交汇的丁字路口对面,就是石棉矿厂址。
区社药店正对面是石花街的“福音堂”,那尖顶的西洋建筑的影像还深深的烙在我的心里。福音堂西侧不远的街市间,就是至今保存完好的龙王井。
1946年出生于龙王井东侧房屋里的李义生介绍说,其伯父和父亲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。五十年代初他家搬走之后,这里曾被当作石花税务所的办公场地。东面紧挨他家的就是天主教的“福音堂”,这里曾经是石花区党委政府机关所在地。我的同事刘邵敏小时候,曾在“福音堂”大门东侧居住过多年。他对福音堂以及东门街的景象记忆犹新。据《中共谷城历史大事记》记载:“1969年10月,为援建襄渝铁路,铁道兵0250部队进驻石花,历时5年之久。”当年,石花党委政府机关全体撤出后交由部队暂住,部队卫生院就设在苍苔街的石花卫生院老址。
史料记载:清光绪二十九年(1903年),挪威国赛牧师来石花街传习基督教,并在东门街建福音堂,收徒演教。民国前期教徒发展到二百多人……本籍牧师李尚新(子明),掌教数年。抗日战争时期,教堂被驻军占用,后为行政机关驻地。教务活动终于民国后期。建国后,福音堂改作(区)公社机关和中共谷城县委党校,七十年代后期改作工厂和供销公司。(详见《石花镇志》)李尚新应该就是李义生的伯父或者父亲,这段记载与李义生述说的情形相近。
因为历史的原因,“福音堂”在文革之前就停止了一切宗教活动,而悬挂于钟楼上的大钟又派上新的用场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偶尔在三更夜半响起的钟声,常常让熟睡的人们不寒而栗。当年城乡多是木结构和草屋顶房屋,每年都会发生三两次火灾。那个深邃的火警钟声至今还在我内心深处长鸣。
吾父早年曾供职于石花税务所,五十年代初调入石花区社工作直至退休。儿时的我曾在石花区社的天井内嬉闹过,那古香古色的建筑影像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。
进入区社大门,穿过过道就是第一个天井院,天井院左侧为廊道外墙,墙外就是通往区社后门的巷道。天井院的右侧也有一个通道,进入大约五六米向左(北)拐,这里有两三间厢房,父亲的寝室兼办公室就在里面的一间厢房。在我上初小期间每逢节假日都会来父亲这里玩耍,年轻的父亲伏案工作的情景时常会浮现在我的眼前。父亲当年算得上区社的青年才俊,少年时期的八年私塾,为他青年时期作为石花区社出色的文员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
由第一个天井院进入正厅,是区社的会议室,房屋中间固定放置着几张办公桌拼接的长桌,桌子周围摆放一圈陈旧而结实的木质椅子,东侧墙壁上悬挂着马、恩、列、斯、毛的画像,区社很多进步青年都是从这里走进党的大门的。出会议室继续往北,穿过中间过道进入第二个天井院,这里的厢房都是机关干部和职工的寝室兼办公室。再往北穿过过道直接来到最后一个天井院,三个天井内的金钱眼雨漏,是雨季整个建筑的泄水孔。区社的厨房和食堂就设在这里,当年的机关干部职工都在此用餐。厨房一侧有一道后门,后门外是一条小路,路北紧挨着一个大堰塘。夏秋之际,堰塘里密密麻麻的藕叶和莲蓬,在微风中轻轻摇曳,扑鼻而来的阵阵清香,令人心醉。
由后门外的小路往东是石花棉花站老址,往西就是巷道出口。沿小路及堰塘往西北方向,就可到达石花镇中后门的操场。
这一路的影像偶尔会出现在我的梦里,恍惚间,我看到年轻的父亲身着灰蓝色衣服,与他的同事们从这里进进出出的忙碌身影。
随着时代的发展,石花老街已经由古朴嬗变成现代化浓郁的小城镇。承载着石花镇经济发展的石花区社,也从成立之初的筚路蓝缕到计划经济体制下的如日中天、再到市场经济体制下日落西山,由它的诞生到没落,从一个侧面演绎了我国政治经济发展的轨迹,记录了石花区社、谷城县供销社乃至全国供销系统盛衰的脉络。
作者:李富平
图片:富平 乾国 正志
责任编辑:杨守荣
编审:任丹